学者观点 | 川普是威权主义者,成千上万美国人也是
编辑:江南来源:Politico编译:魏谷子
作者:马修·麦克维尔姆斯(Matthew C. MacWilliams),马萨诸塞州大学阿姆赫斯特分校客座研究员,著有《法西斯主义:美国历史的12个教训》( On Fascism: 12 Lessons from American History )一书。
2016年川普的大选给美国人上的重要一课就是,我们有多少同胞倾向于威权主义。四年后的今天,这一课很多美国人还没有消化。
在高中公民课上,美国学生被教导说,美国威权主义(American authoritarianism)是一种矛盾修饰法。威权主义是旧时代的遗迹。美国是一个建立在自由基础上的国家,充满了平等和正义,而且对威权主义有独特的免疫力。
人们现在知道,这个故事是一个美国童话。在2016年川普获胜前一年,我曾在政客网(Politico)上说过,预测共和党初选选民是否会支持川普,而不是他的竞争对手,唯一因素就是威权主义倾向。我根据总统大选前近一年进行的一项全国性调查,发表了那篇文章,随后,各种故事和报道都在讲述,川普如何在我们的政治中,掀起一股根深蒂固、但往往是潜伏的威权主义张力。
在2016年11月,选民们有机会否定这种张力。但是,川普却当选了总统。四年后,在他的第一个任期即将结束之际,威权主义的力量,以及它对美国作为一个共和国造成的损害,已经被充分记录下来。
如果川普再次赢得总统职位,美国威权主义将大行其道;而如果他落选,美国威权主义也不会神奇地消失。无论哪种情况,了解美国政治中的这种张力至关重要,既要了解美国威权主义到底有多盛行,也要了解美国的威权主义者在被煽动起来后,会支持什么样的政策和变革。
通过2016年大选前一周启动并持续到今年的四项全国性小组调查,我试图回答这些问题。在我关注威权主义的同时,我在这项工作中的同事,来自塔夫茨大学的布莱恩·沙夫纳和马萨诸塞大学阿姆赫斯特分校的塔蒂斯·恩泰塔,探索了充满敌意的性别歧视和种族主义在美国的影响,得出了他们自己令人大开眼界的重要发现。
我发现,大约18%的美国人高度倾向于威权主义,这是根据他们对四个简单调查问题的回答得出的。社会科学家们用这些问题来评估这种倾向。另外23%左右的人在专制主义的程度上只比他们低一步。大约40%的美国人倾向于权威(authority)、服从(obedience)和统一(uniformity),而不是自由(freedom)、独立(independence)和多样性(diversity)。
这个比例的群体并非庞然大物,这些发现也并不意味着,每10个美国人中就有4个喜欢独裁而不是民主。威权主义最好不要被理解为一种政策偏好,就像降低税收或加强国防之类的事。我们是在谈论一种世界观,那些拥有足够大的扩音器、愿意操纵选民的恐惧和不安全感的人,适逢其会就能激活(activate)它。
当被恐惧激活时,偏爱威权的美国人倾向于用公民自由来换取强人的解决方案,以确保法律和秩序;他们准备剥夺被定义为”他者“(注:other。社会学名词,有非我族类之意)的人的公民自由——这与建立在共同致力于自由和民主治理之上的美国形象大相径庭。
1、美国威权主义者相信什么?
那么美国的威权主义者相信什么呢?在调查中我发现,与非威权主义者相比,美国威权主义者更有可能同意,我们的国家应该由一个强大的领导人来治理,而不必为国会或选举而烦恼。他们更可能支持限制新闻自由,并同意媒体是人民的敌人,而不是一个有价值的独立机构。他们也更有可能认为,总统应该有权限制反对党的声音和投票,同时认为与他们意见相左的人,是对我们国家的威胁——这种趋势令人担忧,因为今年即将投票。
美国威权主义者害怕多样性。他们更有可能同意,日益增加的种族、宗教和族裔多样性,是对国家安全明显和现实的威胁。他们更害怕其他种族的人,并同意“有时其他群体必须呆在他们该呆的位置”的说法。
许多美国人沉浸在独立宣言的理想,以及权利法案所体现的一套核心的宪法自由之中,那么这些研究结果无疑令人困惑。但我并不是得出这些结果的唯一研究者。在美国,以斯坦利·费尔德曼(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教授)、马克·赫瑟林顿(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教授)、乔纳森·韦勒(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教授)和凯伦·斯坦纳(澳洲格里菲斯大学政治学家)为首的许多其他人,多年来都在学术书籍和论文中撰写有关美国威权主义及其激活的文章。我自己的研究结果建立在他们的工作之上,被收进《法西斯主义:美国历史的12个教训》一书。
这些结果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川普为什么能在他的选民基本盘中保持人气,即使他的许多政策如果放在过去,会被两党成员认为违宪、反美,甚至可能是犯罪。他从国土安全部派出准军事部队镇压非暴力抗议;当外国势力干涉美国选举时,他的应对则变成另外一副嘴脸;当一名记者被警察打伤时,他幸灾乐祸地把这事当作“一道美丽的风景”;并在选举年里质疑美国民主的基础——选举制度,而不是努力保护它。可这一切都没有侵蚀到他基本盘的支持。
自建国以来,美国的思想家们一直对蛊惑家煽起的威权主义危险保持警惕。在《联邦党人文集》第63篇中,詹姆斯·麦迪逊警告说,“利益中人的狡诈歪曲”,煽起“暴力激情的感染”,对共和国的未来构成了危险。
在1927年最高法院的一份意见书中,路易斯·布兰代斯大法官告诫说:“我们赢得独立的那一代人相信……恐惧滋生镇压;镇压滋生仇恨;这种仇恨威胁着稳定的政府。”
这种把恐惧当作武器以夺权的行径,历史学家理查德·霍夫斯塔德在1964年称之为“美国政治的偏执狂风格”。霍夫斯塔德说,这是“我们公共生活中一种古老而反复出现的现象”,“相比善举它更偏爱恶业”,“经常与可疑的不满运动联系在一起”。
激活美国威权主义的政治路径也是老生常谈,有迹可循。首先,偏执狂风格的散布者们召唤出一个他者。第二,这个他者被描述为不同于主流美国人,被认定为是对多数派价值观和传统的明确而现实的威胁。第三,偏执狂领袖引发恐惧,仿佛一个破坏主流价值观的隐秘阴谋正在酝酿,并指称另一个人是幕后黑手,借此以激活美国威权主义者。最后,最恶毒的表现是,对他者日益增长的恐惧被操纵,那些违背基本价值观、准则、法律和宪法保护的行为得以合理化,而本来所有美国人赖此保障。
这条路径读起来就像指导川普政府和竞选的剧本。其中的大部分内容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都有体现。“他们想摧毁这个国家”,金伯利·吉福尔(注:小川普女友、前Fox主播)在讲台上大声喊道。小川普警告说:“拜登和激进左派现在盯上我们的言论自由,想要胁迫我们屈服。”
用类似信息煽动目标受众后会发生什么,美国历史上不胜枚举。
2、美国人选择成为谁?
美国有植根于权威、服从和多数主义霸权的黑暗传统,平等主义和民主愿望一直在和这种传统作斗争。但它从未遇到过如今这样的挑战。川普主义是打了类固醇的麦卡锡主义,它的充分表现威胁着我们民主的稳定。一个威权主义理念方兴未艾且继续高涨的国家,不再是一个民主国家。它正在走向法西斯主义,或者被一些人委婉地称为非自由主义民主(illiberal democracy)。
但是,如果一个国家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威权冲动,理解它们,并找到解决它们的方法,那么这个民主国家就能够生存和繁荣。
让我明确表示:美国同胞,包括威权邻居,不是美国的敌人。民主的敌人是那些自私的男女,他们利用恐惧来巩固和扩大自己的权力。恐惧激活了存在于意识形态和党派分歧中的不宽容。它愚弄了我们中的一些人,让我们要求统一而不是多样性,诋毁我们的邻居,背弃了1782年刻在我们共和国玺上的座右铭:合众为一。
民主是脆弱的。正如约翰·昆西·亚当斯在1814年所写的,“民主从来不会长久。它很快就会衰败、枯竭,并终将扼杀自己。还从来没有过一种民主不走向自杀的”。
在11月,美国人有一个选择:自由还是恐惧。如果选择了自由,美国人的工作就没有完成。在过去四年里,威权主义一经被激活并得到了如此深的拥护,就不会因为选举的结果而简单地消散。美国人需要从个人、制度和社会方面采取行动,重建民主的护栏,保护我们的共和国不被冲进路边阴沟。
就个人而言,我们需要停止互相指责。校园里不再互贴libtard(注:词源为liberal+retard,意指愚蠢的自由主义者)、Snowflake(注:意类”圣母婊“或”白莲花“),或可悲(注:deplorable,希拉里斥责川普支持者的名言)之类的标签。不再陶醉于描绘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差异。除了那些恶化我们问题的自私自利的误导者,没有“内部敌人”。真正的敌人是无知、虚假信息,以及用简单的威权主义答案来解决复杂问题的诱惑。
在制度上,美国人需要重建对政府机构和民主制度的信心,要求我们的领导人受到法制和基本宪法原则的约束。
在社会上,我们必须正视历史,并与历史和解。作为美国人,我们有很多值得骄傲的地方,但我们也有一段需要面对的历史。像川普的1776委员会(1776 Commission)这样旨在粉饰历史的项目,指向了错误的方向。与我们过去的过错进行和解,将使美利坚作为一个民族更加强大。
(注:美国官方建国年份为1776年,独立宣言的签署标志着美国脱离英国的殖民统治。纽约时报的记者们于去年提出了1619项目(1619 Project),认为奴隶制开端才是美国元年:这一年首只运奴船载着20多个黑奴抵达北美。该项目引发了川普的强烈不满,他表示将签署行政令成立1776委员会,以在美国学校中推广所谓爱国主义教育。)
这些似乎是为疯狂的麦克斯(注:一部展现能源耗尽后的威权主义世界的电影)世界开出的盲目乐观的处方。其实不然。它们是保护和捍卫美国人与生俱来权利的一些必要步骤。我并不是第一个提出这些建议的人。
1950年,共和党参议员玛格丽特·史密斯(Margaret Smith)在她的良心宣言(Declaration of Conscience)中,对这些原则进行了更为尖锐的阐述,与麦卡锡主义针锋相对。她说:“是时候了,我们早就应该停止以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的身份政治化地思考选举,而要以美国人的身份爱国地看待基于个人自由的国家安全。是时候了,我们全体早就应该停止成为极权主义伎俩的工具和受害者,如果继续这样失控,我们所珍惜的美国生活方式肯定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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